八月底,即使是托羅爾斯第艮山莊這樣的地方也已經有了溫度上明顯的回升。艾德蒙打開門走進房間的時候,正好看見艾德華坐在單人沙發上,單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窗外那隻不斷敲擊玻璃落地窗的短耳鴞。
.......抓著一捲羊皮信紙的短耳鴞。
艾德蒙快步走過去拉開了窗戶,後頭立刻傳來了普林斯少爺的抗議,艾德華的聲音鄭重地從艾德蒙身後傳來。
「哦,拜託。」他抱怨的聲音顯得刻薄極了,「不要什麼東西都放進屋子裡。」
無視於兄弟的不滿,已經在窗外奮鬥了許久的短耳鴞站在艾德蒙橫起的手臂上,正親暱地用喙的側面蹭了蹭艾德蒙的手。
「老實說,」艾德蒙伸手解下短耳鴞腳上的信紙,上頭紅色的封蠟顯眼得驚心動魄,「我一點也不意外你會幹出這種事──把霍格華茲送入學通知的信使給擋在窗外,艾德華。」
艾德華響亮地噴了一下鼻子,「哈,托羅爾斯第艮山莊不歡迎任何沒有事先遞帖的訪客,而我,並沒有要求牠先繞到正門去再好好地敲開大門。」
說的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該感謝他的寬宏大量似的。艾德蒙翻了個白眼,將捲成軸的信紙拋到艾德華身上;艾德華頭也不抬地伸出手準確接住,艾德蒙這才發現從他薄外套底下露出來的袖口,竟然是整齊講究而適合用於外出的款式──看起來就像是他已經接受了即將到來的遠行,並且做好了準備。
「看什麼?」艾德華一邊意興闌珊地掃過手中的信紙,一邊語帶嘲諷地說,「你的眼神讓我連設法忽視的慾望都失去了,艾德蒙。需要我提醒你那有多麼不禮貌嗎?」
「由你來提醒我禮貌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艾德華。」艾德蒙反唇相譏,然後才遲疑地說,「你看起來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抵抗,關於霍格華茲的入學信什麼的。」
在來到艾德華的房間前,他已經先一步從貓頭鷹的手中收下了另一封通知信,他想除了標明的收件人以外,這應該是兩張同樣的信紙。他也早料想到艾德華對於來自霍格華茲,帶來入學通知的信使不會多麼友善,因為那表示他正式被宣布要放棄德姆蘭,在未來的七年前往英格蘭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不然依你以為該怎麼樣呢?」他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信紙,「在床上打滾?大聲嚷嚷著我不要去英格蘭?哦,艾德蒙,我已經十一歲了,不是三歲──況且即使是三歲的時候,我也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
「毫無疑問。」艾德蒙嘆了口氣,「在我的記憶中,你從未有過那麼可愛的時候──那真遺憾。」
「艾德蒙。」艾德華厭厭地警告他,「停止作出那些奇怪的想像,少把時間花在這種事上。」
艾德蒙輕笑了一聲,「艾德華──你知道我很意外,當我這麼說的時候並不是在開玩笑。」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放在沙發旁邊的行李,收拾得非常整齊,很顯然並不會是艾德華少爺親自動的手──或許是瑪雅,艾德華的小精靈。
不過這同樣代表了普林斯少爺的態度──如果沒有得到他的許可,再給瑪雅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會碰艾德華的衣物和私人用品,更別說是幫他打理行李。除非,艾德華親自讓瑪雅那麼做,或者他雖然沉默但態度相當明白。
「既然多餘的抵抗已經失去意義,我找不到繼續浪費力氣的理由。」沉默了一會兒,艾德華這麼說,平靜得像是那個曾經對於霍格華茲表現出強烈厭惡和反感的人不是他似的。
或許他也並不是那麼討厭霍格華茲,起碼他對於史萊哲林仍然有著相當的推崇,不過當霍格華茲和「被禁止進入德姆蘭」畫上等號時,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停止對於未來學校的痛恨。
「那麼帶上你的東西吧,艾德華──埃德加就在樓下等我們。」艾德蒙拋飛了手上的短耳鴞,他沒有再過度執著於這個話題,那很明顯即將要引起艾德華的反擊性──在他顯得比平常都要冷靜成熟的時候往往代表著他要比平常來得缺乏耐性以及缺乏包容。
而艾德蒙很明智地沒有意願去撩撥他,艾德華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頭。他起身走向床頭櫃,矜持地屈起手敲了兩下,緊埃著床頭的枕頭底下突然鑽出一團毛球──一隻知更鳥。作為一隻沒來得及和同伴一起飛往南邊渡過生平第一個冬天的知更鳥來說,牠的體型和毛色都顯得營養豐富得有些過頭了。
「好了,出來──你還想在我的床上賴到什麼時候?不打算再繼續容忍你了,滾出去。」艾德華沒好氣地搧開巴結地撲過來的知更鳥,經過了上個冬天,接著是春天和即將結束的夏天,這隻知更鳥似乎在被蹂躪以及艱苦的外面世界中做出了艱難的抉擇,總之牠不知道怎麼用行動說服了艾德華,使他沒有因為厭倦而把這只死不肯走的寵物扔出窗外。
而現在,艾德華似乎不打算帶著牠去英國。
「其實你可以帶著牠去霍格華茲,艾德華。」艾德蒙指出,「這是被允許的,大概吧。」
「帶一隻只懂得吃和賣蠢的寵物會讓我成為全校今年最新的笑柄──沒門兒。」已經非常有經驗的知更鳥沒有因為被冷漠地拒絕而放棄,反而再度湊上來挨挨蹭蹭,被養得油光水滑的羽毛親暱地刷過艾德華的頸子,他不耐煩的神色中稍微洩漏了一點笑意,「省省你的狗腿行為,現在,我正準備要去英格蘭──搞不好直到你死前都不會回來。」
艾德華略帶點惡意地說。七年的確對於知更鳥來說,幾乎就已經是一輩子的漫長歲月──前提是他暑假都不回來挪威,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艾德華顯露出來的那點和刻薄並存的溫和,讓艾德蒙沒有戳穿他的話。
知更鳥似乎了解了某些事,反而更加積極地刷好感度,艾德華哼了一聲,「我不是老是欺負你、虐待你嗎?現在自由了,你可開心了──嗯?」
艾德蒙看著艾德華垂下眼睛,小臉上一排睫毛長得不像話,恐怕上頭結了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半晌,他不容拒絕地將橘紅的小鳥撥下去,伸手拉開了窗戶,對艾德蒙昂了昂下巴,「走吧。」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只留下一個略顯削瘦的背影。而艾德蒙同樣跟著離去,留下滿室空寂的那會兒,小小的圓形的知更鳥仍然站在床鋪上,歪了歪腦袋,牠伸出小小的腳爪,輕輕地踩了踩溫暖而柔軟的床,倏地收回了腳。
❖
艾德華快速地走過長長的廊道,行李不需要他自己動手,隨時關注著家中每一處靜待召喚的家養小精靈們自然會幫他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到埃德加身邊。男孩抿起的嘴唇仍然透露著固執,卻也已經展現了審視度勢的精明。
『我不會同意你進入德姆蘭,你只需要明白這已經是我決定的事實。至於原因你暫時不需要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它。而在這之前,我並不建議你在這點上質疑我。』
拉美西斯用平淡且不容懷疑的語氣對他這麼說過,展現了他的權威,艾德華和他僵持許久,最終選擇屈服。埃德加和艾德蒙都以為他會抗拒到底,畢竟他曾經對於德姆蘭表現出了那麼大程度的嚮往和偏好。然而這個家裡最了解他的人卻是拉美西斯──又或者說拉美西斯只是了解他自己,也了解自己的個性多大程度地重現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艾德華正變得與他相像,拉美西斯總能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種種特質,而隨著時間的經過,那或許會顯得更加明顯。
也因此拉美西斯並不打算說服他認同他的決定──因為他甚至連理由都壓根兒沒打算說清楚,然而他卻清楚知道,只要讓艾德華感受到現實的不可抗拒性,那麼他就會暫時接受。
任何一頭聰明的小公獅子都不會過度挑釁雄獅的權威,除非他們確定自己已經有了反抗的能力。
拉美西斯完全了解艾德華太過聰明,所以最終他選擇用最強硬而粗暴的方式,並且順利解決了僵持在他們之間的意見分歧。
埃德加始終很難去使用這種攻擊性極高的處理方式,儘管他清楚了解到這才是最有效的,然而他更加清楚這樣會帶來多大的傷害。他試圖要說明他和拉美西斯的考量,讓艾德華能夠理解並且覺得被尊重;但是無論他多麼努力,在不說出真正原因的前提下說什麼都是白搭,艾德華並不會因為被尊重地隱瞞而感覺比較好些。
所以拉美西斯一開始就沒打算化解他們之間的衝突,只要將艾德華心裡幾乎要騰起的火焰暫時壓下去就足夠了。他們總有一天要把該說的一一對孩子們全盤托出,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不滿恐怕也已經沒了意義。
很可惜的是那一天終究是要到來,沒有一頭小獅子可以永遠無知地享受族群的保護,他們要成長,要從被保護者變成保護者,起碼要擁有庇護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如此,拉美西斯也願意最大限度地眷寵他的兒子。
❖
埃德加站在客廳裡,看見兒子們相繼出現,輪廓深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讓他顯得英俊而且溫和。
「很高興看到你們已經收拾完畢了,那樣的話,馬上可以出發──我們會先到喀斯特的莊園,然後再去備齊清單上的用品──還是跟以前一樣,是不是?」埃德加詢問著問,「他們今年沒在必備用品和注意事項上展現什麼創意吧?」
「制服、課本,其他用具包括魔杖、白蠟製大釜、小藥瓶,水晶或玻璃材質、望遠鏡以及黃銅天秤。」艾德蒙低聲念了一次,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至少我目前沒發現什麼古怪的東西。」
「誰知道呢,或許他們只是不古怪在名字上。」艾德華略有些諷刺地說。
「我恐怕你們都是對的──這清單還是正常的,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名字已經是它們最正常的項目。」埃德加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懷念和有趣並存的表情,那讓雙胞胎紛紛感到有點不安。
「好了,不需要露出這種表情──老實說那些東西都還是滿有趣的。」埃德加的笑容輕鬆,卻不自覺地暴露了身上差點讓他當年被分到獅院的特質──幾乎令人恐懼的旺盛活力以及獵奇心。
「準備出發了?」拉美西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門口,他倚在門邊,屈起手聊勝於無地敲了敲門。
「差不多了,我會先帶他們到月桂莊園,等他們都採購完該買的東西後就回來。」埃德加上前去和他擁抱了一下,剛想分開,就被他抓著領口在嘴角吻了一口。
埃德加愣了愣,卻並未反對這種親密的小動作──拉美西斯喜歡這樣,這對埃德加來說幾乎就像是同類互相舔舔臉蹭蹭鼻子那樣的動作,他從未對此起過什麼戒心。
艾德華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艾德蒙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別做得那麼明顯。
「算了......我們到陽台上等你,父親。」艾德華嘴裡嘟囔了幾句,雙手撩起斗篷的帽子蓋過頭頂,看似優雅實則快速地走向陽台,薄斗篷的袍角在身後翻滾起了浪花。
艾德蒙轉頭吩咐靜候在角落十分沒有存在感的小精靈,讓他把行李挪到陽台上,埃德加將會在那裡帶著他們施展幻影移行──當然前提是等到拉美西斯願意放人。
你想讓一頭雄花豹把長年叼在嘴邊都習慣了沒事咬兩口的東西吐出來,總需要一些非常人能及的耐性。
❖
事實證明,行走在九月的英國並不需要穿上多麼厚重的衣物,溫暖的夏天剛過,而冬天還遠遠未到。沒來過英國幾次的艾德華並不是很適應,然而顯然他並不討厭。
男孩們的小臉因為穿得稍微多了,而顯得紅潤不少,那小模樣讓埃德加看了覺得心情挺好的。
於是,他們抵達了英國的月桂莊園──隸屬於喀斯特名下的本家莊園,同時也是埃德加曾經渡過少年時期的地方。
「不錯。」埃德加說,露出了一種懷念的表情,「還沒什麼變。」
無視於兄弟的不滿,已經在窗外奮鬥了許久的短耳鴞站在艾德蒙橫起的手臂上,正親暱地用喙的側面蹭了蹭艾德蒙的手。
「老實說,」艾德蒙伸手解下短耳鴞腳上的信紙,上頭紅色的封蠟顯眼得驚心動魄,「我一點也不意外你會幹出這種事──把霍格華茲送入學通知的信使給擋在窗外,艾德華。」
艾德華響亮地噴了一下鼻子,「哈,托羅爾斯第艮山莊不歡迎任何沒有事先遞帖的訪客,而我,並沒有要求牠先繞到正門去再好好地敲開大門。」
說的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該感謝他的寬宏大量似的。艾德蒙翻了個白眼,將捲成軸的信紙拋到艾德華身上;艾德華頭也不抬地伸出手準確接住,艾德蒙這才發現從他薄外套底下露出來的袖口,竟然是整齊講究而適合用於外出的款式──看起來就像是他已經接受了即將到來的遠行,並且做好了準備。
「看什麼?」艾德華一邊意興闌珊地掃過手中的信紙,一邊語帶嘲諷地說,「你的眼神讓我連設法忽視的慾望都失去了,艾德蒙。需要我提醒你那有多麼不禮貌嗎?」
「由你來提醒我禮貌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艾德華。」艾德蒙反唇相譏,然後才遲疑地說,「你看起來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抵抗,關於霍格華茲的入學信什麼的。」
在來到艾德華的房間前,他已經先一步從貓頭鷹的手中收下了另一封通知信,他想除了標明的收件人以外,這應該是兩張同樣的信紙。他也早料想到艾德華對於來自霍格華茲,帶來入學通知的信使不會多麼友善,因為那表示他正式被宣布要放棄德姆蘭,在未來的七年前往英格蘭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不然依你以為該怎麼樣呢?」他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信紙,「在床上打滾?大聲嚷嚷著我不要去英格蘭?哦,艾德蒙,我已經十一歲了,不是三歲──況且即使是三歲的時候,我也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
「毫無疑問。」艾德蒙嘆了口氣,「在我的記憶中,你從未有過那麼可愛的時候──那真遺憾。」
「艾德蒙。」艾德華厭厭地警告他,「停止作出那些奇怪的想像,少把時間花在這種事上。」
艾德蒙輕笑了一聲,「艾德華──你知道我很意外,當我這麼說的時候並不是在開玩笑。」他意有所指地看著放在沙發旁邊的行李,收拾得非常整齊,很顯然並不會是艾德華少爺親自動的手──或許是瑪雅,艾德華的小精靈。
不過這同樣代表了普林斯少爺的態度──如果沒有得到他的許可,再給瑪雅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會碰艾德華的衣物和私人用品,更別說是幫他打理行李。除非,艾德華親自讓瑪雅那麼做,或者他雖然沉默但態度相當明白。
「既然多餘的抵抗已經失去意義,我找不到繼續浪費力氣的理由。」沉默了一會兒,艾德華這麼說,平靜得像是那個曾經對於霍格華茲表現出強烈厭惡和反感的人不是他似的。
或許他也並不是那麼討厭霍格華茲,起碼他對於史萊哲林仍然有著相當的推崇,不過當霍格華茲和「被禁止進入德姆蘭」畫上等號時,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停止對於未來學校的痛恨。
「那麼帶上你的東西吧,艾德華──埃德加就在樓下等我們。」艾德蒙拋飛了手上的短耳鴞,他沒有再過度執著於這個話題,那很明顯即將要引起艾德華的反擊性──在他顯得比平常都要冷靜成熟的時候往往代表著他要比平常來得缺乏耐性以及缺乏包容。
而艾德蒙很明智地沒有意願去撩撥他,艾德華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頭。他起身走向床頭櫃,矜持地屈起手敲了兩下,緊埃著床頭的枕頭底下突然鑽出一團毛球──一隻知更鳥。作為一隻沒來得及和同伴一起飛往南邊渡過生平第一個冬天的知更鳥來說,牠的體型和毛色都顯得營養豐富得有些過頭了。
「好了,出來──你還想在我的床上賴到什麼時候?不打算再繼續容忍你了,滾出去。」艾德華沒好氣地搧開巴結地撲過來的知更鳥,經過了上個冬天,接著是春天和即將結束的夏天,這隻知更鳥似乎在被蹂躪以及艱苦的外面世界中做出了艱難的抉擇,總之牠不知道怎麼用行動說服了艾德華,使他沒有因為厭倦而把這只死不肯走的寵物扔出窗外。
而現在,艾德華似乎不打算帶著牠去英國。
「其實你可以帶著牠去霍格華茲,艾德華。」艾德蒙指出,「這是被允許的,大概吧。」
「帶一隻只懂得吃和賣蠢的寵物會讓我成為全校今年最新的笑柄──沒門兒。」已經非常有經驗的知更鳥沒有因為被冷漠地拒絕而放棄,反而再度湊上來挨挨蹭蹭,被養得油光水滑的羽毛親暱地刷過艾德華的頸子,他不耐煩的神色中稍微洩漏了一點笑意,「省省你的狗腿行為,現在,我正準備要去英格蘭──搞不好直到你死前都不會回來。」
艾德華略帶點惡意地說。七年的確對於知更鳥來說,幾乎就已經是一輩子的漫長歲月──前提是他暑假都不回來挪威,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艾德華顯露出來的那點和刻薄並存的溫和,讓艾德蒙沒有戳穿他的話。
知更鳥似乎了解了某些事,反而更加積極地刷好感度,艾德華哼了一聲,「我不是老是欺負你、虐待你嗎?現在自由了,你可開心了──嗯?」
艾德蒙看著艾德華垂下眼睛,小臉上一排睫毛長得不像話,恐怕上頭結了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半晌,他不容拒絕地將橘紅的小鳥撥下去,伸手拉開了窗戶,對艾德蒙昂了昂下巴,「走吧。」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只留下一個略顯削瘦的背影。而艾德蒙同樣跟著離去,留下滿室空寂的那會兒,小小的圓形的知更鳥仍然站在床鋪上,歪了歪腦袋,牠伸出小小的腳爪,輕輕地踩了踩溫暖而柔軟的床,倏地收回了腳。
❖
艾德華快速地走過長長的廊道,行李不需要他自己動手,隨時關注著家中每一處靜待召喚的家養小精靈們自然會幫他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到埃德加身邊。男孩抿起的嘴唇仍然透露著固執,卻也已經展現了審視度勢的精明。
『我不會同意你進入德姆蘭,你只需要明白這已經是我決定的事實。至於原因你暫時不需要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它。而在這之前,我並不建議你在這點上質疑我。』
拉美西斯用平淡且不容懷疑的語氣對他這麼說過,展現了他的權威,艾德華和他僵持許久,最終選擇屈服。埃德加和艾德蒙都以為他會抗拒到底,畢竟他曾經對於德姆蘭表現出了那麼大程度的嚮往和偏好。然而這個家裡最了解他的人卻是拉美西斯──又或者說拉美西斯只是了解他自己,也了解自己的個性多大程度地重現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艾德華正變得與他相像,拉美西斯總能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種種特質,而隨著時間的經過,那或許會顯得更加明顯。
也因此拉美西斯並不打算說服他認同他的決定──因為他甚至連理由都壓根兒沒打算說清楚,然而他卻清楚知道,只要讓艾德華感受到現實的不可抗拒性,那麼他就會暫時接受。
任何一頭聰明的小公獅子都不會過度挑釁雄獅的權威,除非他們確定自己已經有了反抗的能力。
拉美西斯完全了解艾德華太過聰明,所以最終他選擇用最強硬而粗暴的方式,並且順利解決了僵持在他們之間的意見分歧。
埃德加始終很難去使用這種攻擊性極高的處理方式,儘管他清楚了解到這才是最有效的,然而他更加清楚這樣會帶來多大的傷害。他試圖要說明他和拉美西斯的考量,讓艾德華能夠理解並且覺得被尊重;但是無論他多麼努力,在不說出真正原因的前提下說什麼都是白搭,艾德華並不會因為被尊重地隱瞞而感覺比較好些。
所以拉美西斯一開始就沒打算化解他們之間的衝突,只要將艾德華心裡幾乎要騰起的火焰暫時壓下去就足夠了。他們總有一天要把該說的一一對孩子們全盤托出,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不滿恐怕也已經沒了意義。
很可惜的是那一天終究是要到來,沒有一頭小獅子可以永遠無知地享受族群的保護,他們要成長,要從被保護者變成保護者,起碼要擁有庇護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如此,拉美西斯也願意最大限度地眷寵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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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站在客廳裡,看見兒子們相繼出現,輪廓深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讓他顯得英俊而且溫和。
「很高興看到你們已經收拾完畢了,那樣的話,馬上可以出發──我們會先到喀斯特的莊園,然後再去備齊清單上的用品──還是跟以前一樣,是不是?」埃德加詢問著問,「他們今年沒在必備用品和注意事項上展現什麼創意吧?」
「制服、課本,其他用具包括魔杖、白蠟製大釜、小藥瓶,水晶或玻璃材質、望遠鏡以及黃銅天秤。」艾德蒙低聲念了一次,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至少我目前沒發現什麼古怪的東西。」
「誰知道呢,或許他們只是不古怪在名字上。」艾德華略有些諷刺地說。
「我恐怕你們都是對的──這清單還是正常的,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名字已經是它們最正常的項目。」埃德加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懷念和有趣並存的表情,那讓雙胞胎紛紛感到有點不安。
「好了,不需要露出這種表情──老實說那些東西都還是滿有趣的。」埃德加的笑容輕鬆,卻不自覺地暴露了身上差點讓他當年被分到獅院的特質──幾乎令人恐懼的旺盛活力以及獵奇心。
「準備出發了?」拉美西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門口,他倚在門邊,屈起手聊勝於無地敲了敲門。
「差不多了,我會先帶他們到月桂莊園,等他們都採購完該買的東西後就回來。」埃德加上前去和他擁抱了一下,剛想分開,就被他抓著領口在嘴角吻了一口。
埃德加愣了愣,卻並未反對這種親密的小動作──拉美西斯喜歡這樣,這對埃德加來說幾乎就像是同類互相舔舔臉蹭蹭鼻子那樣的動作,他從未對此起過什麼戒心。
艾德華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艾德蒙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別做得那麼明顯。
「算了......我們到陽台上等你,父親。」艾德華嘴裡嘟囔了幾句,雙手撩起斗篷的帽子蓋過頭頂,看似優雅實則快速地走向陽台,薄斗篷的袍角在身後翻滾起了浪花。
艾德蒙轉頭吩咐靜候在角落十分沒有存在感的小精靈,讓他把行李挪到陽台上,埃德加將會在那裡帶著他們施展幻影移行──當然前提是等到拉美西斯願意放人。
你想讓一頭雄花豹把長年叼在嘴邊都習慣了沒事咬兩口的東西吐出來,總需要一些非常人能及的耐性。
❖
事實證明,行走在九月的英國並不需要穿上多麼厚重的衣物,溫暖的夏天剛過,而冬天還遠遠未到。沒來過英國幾次的艾德華並不是很適應,然而顯然他並不討厭。
男孩們的小臉因為穿得稍微多了,而顯得紅潤不少,那小模樣讓埃德加看了覺得心情挺好的。
於是,他們抵達了英國的月桂莊園──隸屬於喀斯特名下的本家莊園,同時也是埃德加曾經渡過少年時期的地方。
「不錯。」埃德加說,露出了一種懷念的表情,「還沒什麼變。」